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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
游之羽把陆辽川那窘迫样子看在眼里,忽然就起了玩儿心。
“陆将军这是发烧了么?”他抬手就往人额头上贴,末了还拍拍他的脸颊。
陆辽川整个人都僵了,木头一样挺在那里。
直到游之羽搬来盆水把他露将在外的那正反两面儿都擦了一遍。
常言道这世人皆有七情六欲。
道士看着眼前人那红透脸动是不敢动,倒也动不得的样子,腹里还是诽了句嫌。
看来这堂堂浩气盟的小君子,也不是不会胡思乱想嘛。
也不知是为什么,陆辽川在那挺着挺着,脑袋就愈发昏沉起来。
人是一五一十的坐在那,眼前却是一阵阵的发花。
游之羽看着他的样子也玩不起劲来,就把他晾在那里逗虎崽去了。
浑浑噩噩中陆辽川睡了过去。
可他睡得极不踏实,却又怎么也无法醒来,想是被梦魇住了。
梦里他还是个孩童模样,有人捆了他的手脚堵住他的嘴。
把他关在一间屋子里,他动弹不得无法呼救,而四周燃起熊熊大火。
顷刻间浓烟四起,熏得他睁不开眼睛。
他不能呼吸,濒死的恐惧逼着他只能呜咽哭泣。
而此时远远的有人唤他的名字。
辽川、辽川……
那声音朦朦胧胧,清亮好听,又带着三分怒气。
陆辽川。
有人来救他了。
他看不见,却感觉到被拥入一个安稳的怀抱里。
清明之气渐渐沁入心肺,他终于得以挣脱束缚大口呼吸。
而那人的声音在耳畔轻声安慰着。
——别怕…别怕……
别怕,有我在呢。
*
陆辽川再次醒来的时候,天光明朗。
他头晕眼花,觉得四肢百骸都像给拆散过一样。
还没等他缓过神,腰间伤口冷不防刺辣辣的一下,疼得他呜哇一声喊了出来,于是整个人豁的就清醒了。
游之羽板着张脸,居高临下的望着他,手里还捏着条沾满血的布巾。
“道、道长这是做什么?”
“庖·尸·体。”
“啊……?!”
“陆将军您不是要英年早逝去么瞪着贫道做甚么?”
“我……”
“我什么我?等贫道把你的腰子庖出来去喂虎!”
也不知是不是言灵作祟,陆辽川被蝣之羽那一说,真的发起了烧。
而且一烧就是两天两夜,整个人一副快活不成了的样子。
好不容易睁开眼醒过来,又差点被这嘴不饶人的道士给骂死过去。
按照游道长的说法,是他上辈子作下的孽这辈子还没还完,被阴曹地府驳了通关文牒,一脚踹回了昆仑山。
“可我没觉得去了那么远……”陆辽川抬着双委屈的眼睛。
“我只记得做了个噩梦,可最后有人救了我。”
“若要说是九死一,便是那人把我拉回来的吧……”
游之羽这回难得没接话,哼了一声就不再理他,只管拽着绷带往他腰上勒。
陆辽川愣是被勒出一身冷汗也没敢吭声。
两个人都沉默了良久,这才听见游之羽开口。
他说,我这辈子也就只救过你这么一个人。
*
日子还是一如往常的平平静静。
对于游之羽来讲,陆辽川的存在只不过给他多了一些换药之类琐事。
虽说得多做上一份他的伙食,但烧菜这种事情,多做些反而比一人份来的方便。
相比起陆辽川,照顾虎崽可费事得多。
那白团子刚抱回来时路都走不稳,没过几天就已经开始上蹿下跳。
游之羽那间小屋子里所有能攀的家设都被它攀了一遍,架子上的东西更是被它弄了一地。
于是游道长怒了,出去捡了根小树枝回来揪着毛耳朵打屁股。
虎崽被教训抱着脑袋直嗷嗷,陆辽川靠在一边捂着腰笑个不停。
于是游之羽干脆把毛团子往陆辽川脸上一扔说,要实在想爬高,你就爬这个罢!
于是好,天下太平。
虎崽知道爬家具要被揍,可爬陆辽川不会。
所以陆辽川成了木架子,屋里的东西也就不怎么被打翻了。
只是有利有弊,后来变成陆辽川扯着自己的袖子告状。
道长你看你看,都是它挠的!一边说,一边指着自己身上的爪子印,一二三四的非要数个清楚。
好好我知道啦!这小孽畜没打破我的茶坛,你也算是有功劳的。
说罢游之羽找了药膏帮他细细的涂。
凉凉的指尖触在皮肤上,说不出的舒服。
陆辽川呆呆的看着那只手,指腹顺着他胸口的抓痕一路往下。
膏玉一般,透着珍珠色的骨节。
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。
陆辽川抬起手来,把胸前的那只握进了手心里。
十指连心。
微凉的体温传到胸口引得心神都颤动起来。
然后他一用力,就把人整个带进了怀里。
白瓷制的药罐滚落到床铺上,笨拙的转了半圈,陷入了柔软的被褥里。
游之羽的唇齿间还留着股淡淡的茶味。
柔软的舌也是凉凉的,让人忍不住追缠过去。
怀里的人好似从头到脚都裹着薄薄的霜雪。
唯有与之紧紧相贴,才能把那层冰壳暖化。
陆辽川隐约觉得,若是能融了这层冰壳。
那里面将会是他此生所遇,最温暖的东西。
*
游之羽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。
而现在才惊觉是玩火自焚悔不当初也晚了。
陆辽川的手贴着他的侧颈,指腹沿着发际推移,一丝丝拨开他披散的发。
他感觉到那人掌心的暖正慢慢渗进自己的血脉中,仿佛要生出根系,缠络住自己的整个内里。
不妙。
唇舌纠缠不休,而后颈被人捏在手里。
虽然并没有什么力道,却让人下意识的想要逃。
蓦然而生的惧意在警告他,再温顺的狼也终究不可以为家犬。
这本性是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炽烈。
然则就是这种炽烈,让人忍不住几乎沉湎。
一时之间过往中最污浊的东西被猛的惊起,像是往死水之中投下石块。
淤沙泛浮,把意识搅扰得浑浊一片。
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,似乎也是这般被拖入渊薮之中,而再无力挣脱。
陆辽川的肩膀被猛的一撑。
他如梦初醒的看着退开半步衣襟不整的道士。
游之羽用手背掩着嘴,后腰抵着床边的木桌,桌上的茶具碰出几声脆响。
他抬起视线望住自己时,眼神几乎冷到极点。
你是不想活了么?
道士扔下这么一句,摔了门就走了。
只余陆辽川一个人如石像似的怔在了原地。
他愣愣的摸了摸自己水迹未干的嘴巴,霎时觉得五雷轰顶一般脑子里一片惨白。
游之羽砸完了门,自己也被那声响震得心头发颤。
明明想逃,脚步却虚浮无力,他站不住,身一沉便靠在了门上。
火是他自己点的,现下焚了身本怨不得别人。
可他只是觉得怕。
怕那些早该忘记的事情重又扰了他得来不易的太平。
可颈项间残留余温犹火烧火燎,他紧紧的拢住领口,直至指节都泛起森森的白,那热度也不见褪去分毫。
潮湿阴暗的味道自喉口涌出,顷刻间使他几乎作呕。
蒙昧中他像是又看见那双冰窟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睛。
想起曾被人扼住脖颈,逼迫着喘息。
“道长……游道长……”
忽尔门里传出陆辽川的声音。
游之羽背脊一颤,像是终于被拉回现实。
对方轻轻拍着门板,那声音听起来焦急却又小心翼翼。
“道长、道长请恕在下失仪……在下实非菲薄之意……”
游之羽平复下呼吸,慢慢吐出口气。
他默默听着陆辽川的话,却没有一句可答。
什么一时无法自持,什么不由自主。
全都显得堂而皇之。
到了最后,自是落得无话可说。
昆仑的雪一望无际,连绵而去皆空无一物。
小小的屋舍独自横陈在这之上,仿若随时可以被茫茫冰雪吞没。
他想,他是不是也如此这般呢。
一人独活在这世上,将这短短的一生倾倒在白雪之中,而后任其湮殁。
蜉蝣之羽,衣裳楚楚。
心之忧矣,於我归处。
於我归处,於我归处?
也不知是过了多久,游之羽终于转身开了门。
而陆辽川依然站在原地。
他披着满肩的细雪抬起头看他,脸上已然露不出什么悲喜。
他说,陆辽川,你会后悔的。
而陆辽川沉默良久,却拱手一拜答道。
我陆辽川对道长既生倾慕之心,自当不悔!
tbc.
8莫少的文风跟找啊找差距有点大我有点拗不过来。容我缓缓。
今天先吃羊肉吧。嗯,天冷了。